归乡小记
发布日期: 2025-06-18

踏上归乡的列车时,窗外的风景像被按下了快退键。熟悉的丘陵轮廓在暮色中起伏,水田里倒映着零星的灯火,偶尔闪过几棵佝偻的老槐树,枝桠间还挂着去年冬天的空鸟巢。邻座大叔的烟袋锅冒着青苔味的烟,竟和记忆里爷爷的旱烟气息重叠起来。
村口的石板路比想象中窄了许多。当年觉得能并排跑三辆马车的“大道”,如今在行李箱轮子的碾压下发出细碎的呜咽。杂货铺王婶的招牌换了三次,最后竟又变回我离家时的黄底红字,只是多了几道雨水冲刷的褐痕。她隔着柜台喊我小名时,下巴上的痣还是悬在同样的位置。
老屋门楣上那道刻痕还在,十四岁那年量身高的铅笔印已经淡得像一句谶语。灶台边的水缸沉睡着,掬起一捧,却再尝不到从前那种带着青苔的甜。母亲执意用搪瓷碗盛鸡汤,碗底褪色的红双喜图案,比汤更烫地烙在掌心。
后山的竹林在夜风里沙沙作响,像许多欲言又止的叹息。月光给祖坟前的石碑镀了层银边,新培的黄土里混着几粒去年的稗草籽。父亲突然说起要重修族谱,他的白发在香烟明灭间忽隐忽现,宛如一页被虫蛀后又补写的家史。
离乡那天清晨,露水把行李箱碾出的辙印浇得发亮。转角处传来唢呐声,不知是谁家娶亲还是送葬。这方水土的悲喜总是用同样的调子,吹奏着相似的归乡与离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