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乡的水手

发布日期: 2025-06-19

归乡的水手

他站在甲板上,咸涩的海风撕扯着褪色的蓝衬衫。二十年了,港口的灯塔依然用三短一长的光亮切割雾气,像老母亲颤抖的呼唤。缆绳在铁桩上磨出深痕,就像他掌心里那些被岁月蚀刻的沟壑。

码头工人卸货的号子变了调。从前是带着胶东腔的粗犷,现在混着电子喇叭的机械音。集装箱堆场向海面延伸了三百米,吞没了他记忆里卖蛤蜊煎的灰棚子。系缆时他数了数,第七根木桩上歪歪扭扭的"王"字还在——十五岁那年用折刀刻的,旁边新增了二维码的白色喷漆。

巷口的梧桐树被砍了。他拖着行李箱站在水泥地上,GPS显示就是这里,但找不到老理发店的红白转筒。新开的便利店亮得刺眼,穿制服的小姑娘用普通话问他"需要什么",他张了张嘴,那句"俺找赵阿婆的杂货铺"卡在喉咙里,变成扫码支付的叮咚声。

母亲保留着他当年的海员证。塑封照片里那个板寸头少年正在泛黄,而镜中的自己,后颈的晒斑已经连成群岛的形状。晚饭时铝锅炖的带鱼咸得发苦,母亲却坚持说按老方子做的。他看见冰箱贴下压着泛潮的世界地图,所有他停泊过的港口都被扎了针眼大的红点。

深夜听见汽笛声。他赤脚跑到阳台,发现是楼下烧烤摊的电动车警报。星空比大西洋上看到的黯淡许多,或许因为城市灯光太亮,又或许那些年陪他看星座的,终究是随时会倾覆的浪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