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乡

漂泊的游子，总会在某个深夜被记忆的潮水淹没。那些熟悉的街巷，老屋门前斑驳的石阶，还有母亲站在灶台前翻炒菜肴的剪影，像一部褪色的老电影，在脑海里反复播放。归乡的渴望，是刻在骨子里的乡愁，是无论走多远都挣脱不开的根系。

火车穿过隧道时，车窗突然变成一面模糊的镜子。我望着自己眼角的细纹，想起离家时背包里装着的那包家乡土。十年了，当年随手抓取的泥土早已不知散落在哪个城市的角落，但鼻腔里却突然涌进晒谷场上稻草燃烧的气味，混合着雨后青苔的腥甜。这种幻觉来得猝不及防，像一记温柔的闷棍。

当大巴驶过镇口的古槐树，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刻痕依然清晰。那是十五岁那年，我用小刀留下的身高标记。树荫下卖麦芽糖的老头换成了戴眼镜的年轻人，塑料招牌上"传统手艺"四个字闪着刺眼的红光。巷子里的夯土墙变成了水泥，但拐角处阿婆的杂货铺还在，玻璃罐里腌制的青梅依然泛着琥珀色的光。

推开老宅吱呀作响的木门，堂屋八仙桌上的划痕组成了陌生的图案。父亲用银杏木新打了整套家具，却固执地保留着这张我小时候写作业的旧桌子。厨房飘来油炸面筋的焦香，母亲的白发在蒸汽里忽隐忽现，她转身时围裙上沾着的面粉，和二十年前教我包饺子时一模一样。

夜幕降临时，我坐在天井里数星星。邻居家的孩子正在背唐诗，磕磕绊绊的"床前明月光"穿过墙缝飘过来。瓦檐下的风铃突然叮咚作响，那是初中毕业那年挂上去的，锈蚀的铜片上还看得见用指甲油涂的星座图案。此刻月光流过青瓦，像一层会发亮的霜，把所有的旧时光都镀得晶莹剔透。